“今天你们是法官、检察官，但你们的子孙不一定是法官、检察官，如果没有法律和制度的保障，你们的子孙很有可能和我一样被冤枉，徘徊在死刑的边缘。”这话是浙江“叔侄冤狱案”中的叔叔张高平在再审法庭上说的，3月29日晚间

　　央视的“新闻1＋1”节目，引用了这段话。没有法律和制度的保障，现任法官、检察官也会被冤枉，应该说张高平说的不够周延，但此话还是颇有情理和文采。一个冤狱十年的村夫，由个人悲惨命运而领悟了对“法律和制度保障”的认识。

　　十年前，一桩没有任何物证和目击证人的强奸致死案令叔侄两人背负重罪，两个家庭重创难愈，而办案的杭州警方、检方曾称此案无懈可击。3月26日，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张辉、张高平强奸再审案公开宣判，宣告二人无罪。3月28日，浙江省公安厅在官方微博上表态，向当事人及家属致歉，当天浙江省检察院也在微博上发布消息，称“有错必纠，实事求是”云云。于是，有媒体欢呼“迟到的正义”，有专家称这说明司法的“进步”。

　　被央视采访的专业人士，将此案与河南赵作海案对比，称赵作海因真凶出现而翻案，太偶然，是个奇迹，而此案真凶未出现，偶然因素少，所以就显示出“进步”了。若这样的论证成立，那么如果再现“真凶出现、冤狱平反”的案例，那就等于提供了“全面退步”的证明。一地、一案没有证明全局进退的功效，实事求是地说，浙江是浙江，河南是河南，任何某地都不叫“中国”。

　　事实上，“赵作海式奇迹”在我国并不是很神奇。仅河南一省，经公开曝光的“赵作海式”冤案，数年内至少就发生过两起。如河南周口村民张振风因涉嫌入室抢劫、强奸被捕，还供出来几名“同犯”。2008年底，张被判死缓，2010年8月，该案真凶被擒后张才获释。知情人士称，当年曾进行的DNA鉴定已排除张振风的作案嫌疑，但由于当地刑警大队副大队长隐匿了该项证据。

　　“叔侄强奸案”终获平反，其间偶然因素也实在太多。比如，由于浙江省高院二审的改判，一位当事人没被杀掉；一位当事人“顽固不化”，十年间写的申诉材料足有一麻袋之多；当事人的家人，拿一块腊肉当酬金，竟然找到了愿免费服务又精明干练的好心律师……中国的司法若依赖这些偶然因素进步，想来非常可怕。

　　白岩松在节目中几次提到“这个冤案当中并没有腐败”，略加掂量，此话更让人毛骨悚然，这或许是指没人行贿构陷，办案的司法人员没从外部获得经济收益——可是，即便如此，警察还是严刑逼供了，虽然司法的各环节都没掌握犯罪证据，但还是开一路绿灯定了叔侄两人的罪。这里，刑讯与“高效办案”的动力来自何方？具备什么样的执法条件与司法环境，才能导致此等罪孽？这不得不问。

　　快速破案，可获绩效考核好评，可记功授奖，或提职上位。尽管办案人未面对来自社会人员的利益诱惑，毫不涉及权钱色交易，然而，仅系统内“小利”之鼓励，已足以令人在草菅人命的道路上奋发向前，不顾起码的合法程序。“没有腐败”且如此——要命的腐败，比要钱的腐败，罪行更重；不需要犯罪证据的、无来由的草菅人命，比有明显理由、有利益驱动的草菅人命更加野蛮。“迟到的正义”是什么？我们可以承认它也冠“正义”之名，但应该指出：“迟到的正义”，就是正义缺位。冤狱昭雪之际，不是司法部门表功的时候，如果“表功诿过”，则和继续坚持错误几无区别。该反思、检讨的是，“不腐败”的草菅人命的动源何来；下一步该向公众交代的是，原立功获奖的办案人员，受到了什么样的法纪制裁。 （黎明时事评论员）

编辑：王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