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不及换掉拖鞋的学生

　　这个人口多达90万的大县有两所中学，当地人简称“一中”、“二中”。

　　报到第二天早上，学校召集我们开会时，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，一个老师走到校长跟前，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，校长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。而后，校长和主任简单交流了几句，会议便停止了。我们都被分配了班级，被要求临时给学生“上课”。我问身边的同事，“怎么了”？答，“要拉学生了”。这是什么意思？

　　过了一会，教学楼前的操场上，一辆又一辆的小面包车开了进来，足足有好几十辆，将操场挤得满满当当；又过了一会，我的几十个同事迅速集结出发，如打仗一般。

　　大概一个小时后，陆续有小面包开回学校，老师下来了，随之而来的还有学生。有的手中多少带了一些生活用品，有的什么都没有带……

　　到了下午，学校又有卡车进来，满车满车的凉席被褥脸盆水壶饭缸，这些，都是发给学生的——免费。免费的还不止这些，吃午饭的时候，我去学校总务处，领了一堆饭票发给学生。一个穿拖鞋的学生说，“鞋都没来得及换，老师让赶紧来学校。”

　　原来，早上的时候，二中突然出动上百教师，开着车组队去学生家里——尤其是那些高分考生家里，说服学生去二中读书。我们一中的校长，得到消息后，迅速租赁了县城里还剩下的面包车，仓促应战了。

　　“二中不守规矩。”校长一脸凝重地告诉我们，“不抢，一中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
　　　“拉学生”就是一场“战争”

　　中午的学校餐厅，人潮涌动，饭菜也异常丰盛，一盆一盆的茶叶蛋、红烧肉……不需单独计价，交上饭票就行。学生散去后，到处都是咬了一口就剩下的鸡蛋。

　　第二天天刚亮，和我搭档的老师换人了，是昨天下去的老师今天留守。“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。”他打着哈欠和我聊天，“昨天我在一个高分考生家门口蹲守了一夜，学生昨天有事来不了，我只能守着，不然被二中抢去了。”

　　以前的一中非常辉煌，连续两年出过全省高考状元，清华北大年年有，优秀教师也年年有。但自从二中改制，又在县城远郊弄了四百亩地，盖了一座气势极其恢弘的新校区后，形势逐渐有了变化，上线人数、考上名校的人数，一步步向一中逼近。“战争”，不可避免地爆发了。甚至，一个老师在下乡拉学生的途中和二中的老师撞上了，被二中的几个老师打了一顿。在二中，拉学生的数量和收入挂钩，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收入受损，所以即便此前有交情，但照样开打。第二天，一中的老师们终于出了一口气，有二中的老师混进来“策反”一个高分生，被发现了，年级主任对其饱以老拳，然后扔出了校门。这两件事后，我一下子错乱了，学校怎么能这样？老师怎么能这样？

　　后来，听说一中和二中的校长被县长叫去臭骂了一顿，给了个处分；再后来，《齐鲁晚报》还报道了这场轰轰烈烈的生源大战。

　　2006年暑假前，我离开山东回到西安，同事告诉我，还在拉学生呢，不过没那么厉害了。二中有初中，特别好的学生人家连中考都不让参加，直接留在学校了，没有抢的必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