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胡耀邦与邓小平
胡耀邦却在安康说:“家庭出身无法选择。我们党的许多高级干部,包括政治局委员,他们几十年前,都是地富家庭的子女,他们和家庭划清了界限,出来搞革命。所以前途是可以选择的,不要唯成分论。”同时代表省委提出“三个暂停”:暂停捕人、暂停“双开”(开除党籍、开除公职)、暂停“面上夺权”,纠正过火的“社教”运动。
每到安康一县,胡耀邦都要“办案”,尤其是问被抓起来的干部、群众的生活作风问题,特别是“男女关系”。胡耀邦说,“查什么男女关系?男女本来就是有关系嘛。领导干部道德败坏的,影响党的威信,必须严查。社员、工人中的男女关系,一般不查。”
多年的斗争哲学,宁左勿右已经成为很多人的惯性思维。胡耀邦在石泉干部大会上说,“你们左,我有点儿右,是不是。我的意思是,犯错误的人,只要承认了,要给出路。宽中有严,严中有宽。”他还学了一句安康方言,说,让犯错误的干部回去好好劳动,表现好了今后还可以入党嘛,不要让他“球伙”(安康方言,完蛋)了。
胡耀邦强调的是“解放思想、解放人”。“什么是好干部呀?把生产领导好,增了产了,就叫好干部。”这与改革开放后,他的思想观点一脉相承。胡耀邦还提出“学习毛泽东思想,不要学习只言片语,不能样样突出政治。党组织和领导人要听反对的话。提倡政令公开,反对神秘化。”
“不怕,你就说省上胡耀邦让卖的”
2014年8月30日。安康。87岁的张子美老人回忆耀邦:“个头不高,说话带笑,乍一看,不像个威严的大领导。”74岁的张培祥老人当年是安康县广播站的录音员,胡耀邦当时在安康“三干会”讲话时,他做了录音,也近距离目睹了耀邦的风采:“讲话没有空词,虽然是一口湖南话,但大家听得津津有味。”
胡耀邦那时总是穿着一件半新半旧的黑粗呢大衣,衣角还有一大块补丁。李大斌还寻访到一个有趣的细节:胡耀邦到平利县,随行的秘书夹着胡耀邦的大衣,先跨进会议室,人们以为胡书记来了,都站起来鼓掌。秘书直摆手,让不要鼓掌。大家以为是胡耀邦谦虚呢,越发鼓起掌来。秘书赶紧退出门外,等着胡耀邦进来。
胡耀邦开干部大会,一见有人掏笔记本,就说,不要记,又要听又要记,你不嫌麻烦啊。大家就都笑了。
在白河开会,胡耀邦不坐主席台,而是让大家把桌子摆成圆形,一起随便谈。听众越来越多,后排人看不见,胡耀邦索性起身站在凳子上讲。在安康县,他请忠义公社新民大队支书朱文孝也到台上,一人拿一个话筒,一问一答,一起解剖“麻雀”,省委书记来分析一个小队的生产,让大家耳目一新。
在宁陕,一天清晨,要吃早饭却找不到胡耀邦。原来他起了个大早,沿着长安河,一路走到关口下街。见一农妇提着竹篮,篮里几把小葱,用半块布盖着。胡耀邦问,你卖得啥?村妇赶紧答,我不卖,我是送人的。胡耀邦知道这是托词,说,你多种一些菜,城镇居民也要吃菜嘛。村妇看着这人和气,说,不敢卖,发现了,晚上队里要批斗哩。胡耀邦给村妇壮胆:“不怕,你就说省上胡耀邦让卖的。”
走到县人武部门前,见一老人背了捆柴火,问,柴是怎么卖啊。老人见他不像买柴的,半晌不语。胡耀邦就与老人家攀谈,问家住哪、几口人,又说,给你家里和邻居说,街上缺柴,多背些柴上街来卖,共产党允许农民进城卖柴。老人高兴了,说,我们卖把柴,是想买点儿盐。
“我虽然个子小,体重轻,但骨头还是硬的”
类似的故事,李大斌采访到了不下数十个。当时大家都喊胡耀邦是“胡青天”。
李大斌觉得,这是老百姓最质朴的感情,胡耀邦待人平等,没有什么派头。在旬阳蜀河有次吃午饭,两桌人安排在两个地方,胡耀邦说,摆在大案子上一起吃嘛,“乘船都在一起,吃饭咋不可以在一起呢?”于是,省委书记与划船的船夫围在一起吃了顿饭。
这些情景,郭步越、李大斌等人都津津乐道。胡耀邦在陕西只待了二百多天。1965年2月13日晚,是胡耀邦在安康待的最后一晚,他口述,郭步越记录,写就了一份三千余字的《电话通讯》,核心是放宽政策,搞活经济。
郭步越记得,胡耀邦签字时是“1965年2月14日凌晨二时”。这份指导生产的“通讯”以省委名义发往各地,并报中央和西北局。三天后,胡耀邦被批判,说他否定社教成绩,可能引起翻案风。
有人问:胡耀邦提出一手抓粮食生产,一手抓多种经营,那么哪只手抓阶级斗争呢。
多次写检查通不过,胡耀邦压力很大,一度得了大脑蛛网膜炎,危及生命。有天他与郭步越谈,说这是逼他承认犯了右倾错误,“这是万万不能承认的,我虽然个子小,体重轻,但骨头还是硬的。”
1965年6月,叶剑英元帅偕张爱萍将军来西安,把胡耀邦接回北京。张爱萍说,我们一进潼关就看到陕西的麦子长势喜人,“耀邦瘦了,陕西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