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和善的副局长
府谷县司法局一位前领导这样评价刘利荣:“是个好后生,但啥也干不了。读的书太少,司法局是业务部门,说白了,他就是个‘关系户’。”当地某律师说,刘属于那种很和善的“副局长”,不怎么爱讲话,也没架子
在新民镇给镇长当了三年多司机后,2008年,刘利荣从镇政府司机转为新民镇司法所助理调解员。
在行政体制关系上,镇一级的司法所一般是县级司法局的派驻公务员单位,也是镇政府的一个部门,其主要职能是调解民事矛盾纠纷、宣传和管理政府颁布的法律法规,俗称“普法”。刘利荣是如何从司机这一“临时工”身份转为国家编制人员?在“谈司法局色变”的府谷县,记者采访多日也未能找到答案。
按照当地一匿名人士的说法,2007年底2008年初,府谷县司法局面向全社会招考了数名工作人员,其中有公务员编制,也有事业单位编制。刘利荣应该是搭的这趟车。
从领导司机变身为司法调解员,刘利荣的“升迁”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。新民镇一干部后来分析说,当年正是新民镇全民“淘金”和财富大聚变的高峰时期,人人都想着如何赚钱,加之刘利荣去的是一个清水衙门,有办法的人把子女转干“变身”在当地并不少见,大家已习以为常、见怪不怪了。
新民镇桃峁村罗姓村民回忆说,大约在2009年夏天,他和村里人因宅基地的纠纷到镇司法办寻求解决,当时正在办公室看报纸的刘利荣还主动给他们倒水让座。
他问刘利荣:娃娃有出息了,还是吃公家饭好!刘利荣嘿嘿一笑说,好是好,就是不自由!
在镇司法所任职一年后,刘利荣回到府谷县司法局机关,正式任职府谷县法律援助中心副主任。
对于刘的这次违规、违程序任职,府谷县官方解释是,“两次组织部门‘把关不严’”:第一次是2007年10月。府谷人社局的工作人员张明晓上报刘利荣的材料时,未对刘的学历资料认真审核,导致伪造学历进入本人档案;第二次是2009年8月。在刘担任该县法律援助中心副主任时,干部考察组把关不严,没有认真审核档案,错误认定刘利荣的大专学历有效,干部身份明确。
两次把关不严的相关负责人这次也受了处分:张明晓被免去人社局工改办副主任职务,调离人社系统,并予行政警告。当年负责考核的丁彦彪免去其老高川党委书记职务,并予党内严重警告。丁此前在组织部工作。
府谷县官方还查证,刘利荣的专科学历证和档案均是花钱从西安购买。记者在府谷县采访时,司法局系统许多人都称,在“局长门”爆发前,许多人都只是听过刘利荣的名字,很少有人和其直接打过交道。“他平时来单位的机会不是很多,像我们这样的单位,具体工作不多,管理本来就很松散。”
府谷县司法局一位前领导这样评价刘利荣:“是个好后生,但啥也干不了。读的书太少,司法局是业务部门,说白了,他就是个‘关系户’。”曾和刘利荣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的当地某律师回忆说,刘利荣属于那种很和善的“副局长”,不怎么爱讲话,也没架子。
和许多官员相比,刘利荣确实很低调。查阅相关资料,仅有的内容为“2011年6月1日,府谷县司法局副局长刘利荣被授予陕西省‘五五’普法先进个人”。
潜规则的牺牲品?
中国的现实遭遇也让许多有钱人深深体会到:再有钱的人,在有权有势(体制内官员)的人面前还是低人一等。“在中国,在财富和权力之间,财富永远是附属。所谓有钱有势,有钱是远远不够的,还必须有势。这个势就是当官掌权,这是几千年遗留的官本位思想,也是一定程度上当今的社会现实”
记者连日的调查发现,“局长门”事件在府谷并非孤立的个案,不过是大众意见积累日久后的一次爆发而已。
当地退休官员告诉记者说,2010年,府谷县推行一项新的干部选拔任用机制,凡45周岁以上、自愿提前离岗到重点企业(重大项目)、村组(社区)挂职的科级领导干部,退休之前每月可享1000元~1500元的岗位补贴。
这次新制度推行中,先后有226名干部提交“自愿”申请,但也有提前离岗干部有意见,认为是“被自愿”。
也就是在这次被官方称为“为优秀年轻干部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”的改革后,李瑞华和“煤二代”刘利荣得到提升。李和刘的提拔本来是程序中的事,但由于两人履历和档案本身存在瑕疵,于是“被自愿”的干部开始联名反映、上网发帖。
“以前我们这儿很穷的时候,没几个人知道,如今有钱了,稍不留神就会被全国关注!”当地宣传部的一位官员抱怨说。
在亿万富豪超2000人的府谷,官商出于各自目的,互相借力在所难免,近年来官场几乎就没平静过。
比如2008年6月,中共府谷县委组织部发文聘任高乃则等4人为县政府县长助理,聘任张继平等3人为县政府县长经济顾问。被聘用的7人,均系当地的民营企业家,其中6人为“煤老板”。煤老板当县长助理一事在2009年经媒体报道后产生极大争议,官方随后免去聘任的四名县长助理。
在当地民间和官场口碑尚可的刘利荣因假学历、假档案遭免职,当地舆论认为其背后是当地煤炭业和官场利益勾兑的结果。
记者采访发现,尽管刘利荣在“局长门”事件最终以一个悲剧者的身份出局,但刘家因乐善好施在当地乃至整个陕北仍享有很高声誉。甚至很多人对刘利荣“犯错”很宽容:现在谁不想当官,刘家后生想当官没啥错,当了两年官也没干过啥坏事,“假文凭又不是他一个,只不过他运气不好被抓住了”。
长期观察该现象的榆林知名作家姬晓东认为,刘利荣“违规”当官或许有家族背景的因素,但更多的反思应该来自当下的人事体制和社会生态。
“煤炭资源产业的暴利,让许多往日土得掉渣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为扬眉吐气的大老板,但这些人在内心深处依旧对官员存在敬畏之心。这种敬畏或因为官员的‘势’,或因为对自身未来的担忧。一夜暴富,并不等于这些大老板也能一夜从心里变成富豪的品位和生活状态,内心深处他们很多人还是彻彻底底的农民,求安稳求保险。于是在为子女职业选择上,会一致倾向‘铁饭碗’。首选就是政府职员、公检法司,以及那些有执法权的‘大盖帽’单位。”
此外,中国的现实遭遇也让许多有钱人深深体会到:再有钱的人,在有权有势(体制内官员)的人面前还是低人一等。所以许多人有钱后都会想办法或给自己找个政治身份,或让子女进入体制,“在中国,在财富和权力之间,财富永远是附属。所谓有钱有势,有钱是远远不够的,还必须有势。这个势就是当官掌权,这是几千年遗留的官本位思想,也是一定程度上当今的社会现实”。
“这是长期形成的社会潜规则,是一种被扭曲的人性。在这个意义上,刘利荣们也是这种潜规则的牺牲品”,姬晓东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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